就在“演戲”后的第二天——大年二十九的傍晚，賈民玉來找我，說：“走，今夜黑逮魚去?！?/span> 賈民玉大我七歲，以往不和我們小孩子玩；自從我被“挑”到學(xué)校宣傳隊與他妹子賈愛月在一起排練演節(jié)目后，慢慢與他熟稔起來了，才對我另眼看待；他去捉魚撈蝦玩耍時，漸漸常喊我陪他作伴。 早在深秋的時候，距村莊五里外的洛河，水勢明顯衰落了。賈民玉帶我去山坡上砍了幾捆拇指粗的青竹竿，用竹篾捆綁編成簾子狀的竹排。扛著竹排又領(lǐng)我到洛河的河灘中，赤腳挽褲趟踏在冷水里，選一段寬闊漫流的淺水，彎腰弓背撅屁股地從流水里搬起一塊塊大大小小濕淋淋的鵝卵石，從上游約五十米的兩個側(cè)面順流往下圍摞起一溜只能走水的 “擋墻”，逐漸向里收攏；在一個水流跌宕的地方留個四米多寬的水口，在水口落水下沿處支撐架起竹排；從這兒流淌的河水必須被竹排“篩”過后，再從竹排縫隙間流走。兩側(cè)的擋墻擋魚不擋水，稍大一點的魚兒啥的只能順?biāo)掠蔚街衽拍莾?，濺落到前翹后低的竹排上自然會被“箅”??；水走魚留，魚晾在竹排上，無處遁逃，任人逮撿。為此，我和賈民玉忙碌了好幾天；雖然累得腰酸背疼，腳腿在冷水里泡得都麻木了，但是我打心眼里佩服賈民玉這個逮魚的好點子。 之后，幾乎每天天剛亮，我倆就要跑往河灘去逮魚。才開始，每次都會在竹排上撿拾幾條小魚，偶爾還會逮幾條一兩斤重的魚，可把我們樂壞了；誰知后來突然一條魚也逮不到了，還以為是天氣越來越冷的緣故。后來有跡象表明，有人在夜里偷拿了竹排上的魚。于是，賈民玉帶我在洛河大壩上用玉米秸稈搭了個小窩棚，有時去守夜看魚。 滴水成冰的季節(jié)，用玉米秸稈搭那四面透風(fēng)的窩棚里如同冰窖般徹骨寒，蜷縮在里面睡覺真是受罪；所以，當(dāng)賈民玉那天傍晚叫我時，我猶豫不決。他說：“好幾天沒去守夜了，說不定能逮住大魚呢?！蔽液鋈幌肫鹑罾蠋煘槲覊|錢買衣服的亊，心想：如果能逮住大魚，趁過年正好可以拿去感謝阮老師呀。于是就跟隨他去了。 站在洛河大堤上，四周黑魆魆的；洛河輕緩的流水聲傳來，依稀可見水面泛著黯淡寡亮的漣漪光影。夜深了，我們和衣屈身偎依在窩棚中的稻草堆里，仍然凍得瑟瑟發(fā)抖。似乎是后半夜了，凍得實在睡不著，我倆鉆出窩棚撿拾了一堆柴火，賈民玉凍得雙手哆嗦著用火柴在窩棚旁點燃，又把帶來的幾疙瘩紅薯丟到火堆里燒烤。在寥地曠野烤火，身子一側(cè)冷另一側(cè)熱，我們跺著腳轉(zhuǎn)著身兩面烤；從火堆里撥拉出燒熟的紅薯捧著吃了，身上才感覺熱乎了一點，又趕緊鉆進窩棚里瞌睡。 我做了個夢，逮住了一條紅彤彤的大鯉魚；啊呀！正驚喜呢，有人卻要奪去抱在我懷里活蹦亂跳的魚！驚醒睜眼一瞧，哪里有魚，是賈民玉正把我從窩棚里往外拽。再扭頭看時，“呼哄”地一聲，窩棚巳坍塌散架，火苗躥的老高，嗶叭聲響，密集的火星子飛竄起來，仿佛是夜空中狂飛亂舞的螢火蟲。原來，是我們點燃烤火后的那堆灰燼中的火星，被風(fēng)吹到了窩棚上，引燃了玉米秸稈。 這回火懟得可濃烈，我倆傷心地烤火取著暖，眼睜睜看著窩棚被燒光燃盡，正好天蒙蒙亮。賈民玉和我一前一后默默下到洛河堤壩下，凍得夾著膀子深一腳淺一腳向河灘竹排那兒走去；忽然，遠遠就聽到有“啪啪啪”的拍打響聲，加快腳步走近一瞅，我倆欣喜若狂：天哪！一條足有四、五斤重的大鯉魚，正在竹排上撲騰掙扎；魚尾不停地拍打著，好大的勁兒，竹排似乎要被它震塌了！ 昨夜，賈民玉已經(jīng)知道我要感謝阮老師的愿望，他把捕捉的這條魚用手指摳住魚嘴提起來，慷慨地遞給了我。我激動興奮地雙手托著那條紅尾巴、金鱗身的大鯉魚，轉(zhuǎn)身撒歡般跑去；飛跑過水氣逶迤的河灘，飛奔上高峭的堤岸，飛竄向晨曦中的村莊…… 阮老師恰好提著竹籃正往家門口旁的農(nóng)家肥糞堆上倒灶戶（廚房）里的爐渣灰，猛一抬頭，看見我上氣不接下氣的向她奔跑而來時，她愣住了，美麗的眼睫毛撲棱棱眨著，黑亮的眼珠子驚詫地盯著我看。我一路飛竄，進村拐街，當(dāng)突然止步停在阮老師面前時，竟然氣喘得說不出話來，也不知該說什么；我蹲下身來，把仍在輕輕扇動著尾巴的大鯉魚往阮老師手中的竹籃里一放，起身就跑，消失在街巷的拐彎處……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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