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《故鄉(xiāng)紀事》系列之八“三哥想當兵”一文里，說到我三哥為了吃飽飯要報名當兵，誰知偏偏此時患了感冒鼻子齉；民兵連長曹丙慶說，鼻子齉在體檢時會影響“聞味”被涮下來。三哥欲去找村醫(yī)吳成開幾付中藥吃，誰知剛走出民兵連長曹丙慶的家門，腦海里突然忽悠一下映現(xiàn)出了村支書的女兒曹曉妞俏麗的面容；于是，三哥不由自主向曹曉妞“上班”的村衛(wèi)生室走去。在三哥還未走到村衛(wèi)生室之前，我一拐彎連著寫了《故鄉(xiāng)紀事》之九“槍崩鬼子兵”、之十“村支書” 、之十一“話說‘曹千金’”和之十二“‘畫家’與‘千金’”；分別講了曹曉妞她爹曹慶暉和她大伯曹慶學當年打死鬼子兵、她爹曹慶暉當村支書、曹曉妞被人起綽號叫“曹千金”和“燒毛雞”以及下鄉(xiāng)知青“畫家”王新寶教她學騎自行車的故事……這這那那拉拉雜雜寫了可多事?，F(xiàn)在勾回頭，接著說我三哥去村衛(wèi)生室的事。 俺村主要由三條東西向的村街組成，分北街、南街、曹家街；南街雖然也是東西向，但在西端向南拐了個彎，延長了一大截。村衛(wèi)生室就設在南街拐彎那一段，那是一所老舊的座東面西的院子；這院子里面在很久以前有個廟宇，早已被毀，老人們早已記不起廟宇的模樣了。舊社會時這院子曾是個私塾所在，解放前后歸集體所有，村小學曾設在此；后來娃子們生的多了，嫌這院小房少學生坐不下，村里就在村西邊蓋了個學校搬走了。進大門，院子左右各有兩間老瓦房，左邊是村衛(wèi)生室；右邊是大隊的理發(fā)室，由“剃頭匠”吳壽峰一家三口住著。因吳壽峰頭上毛發(fā)全無，村里頑童們都稱呼他“吳禿子”。話說那天晌午，三哥邁進這院子一看，左邊村衛(wèi)生室兩個房間的門都鎖著呢；三哥正納悶，忽然看到右邊兩間房子前的那棵“鬼臉青”柿子樹下站著個人，定晴一看，原來是“剃頭匠”吳禿子。每年春天一暖和，除了下雨刮大風，剃頭匠就會把理發(fā)的家伙什搬到門口的柿子樹下給人剃頭；現(xiàn)在十月初，天還不算冷，還沒搬回屋里。 吳禿子以為我三哥是來剃頭哩，就說今響午你是第一個，來哩早。這時三哥才反應過來現(xiàn)在是正晌午，村衛(wèi)生室還不到“上班”時間呢。三哥摸摸頭發(fā)確實也有點長，靈機一動，就順著剃頭匠的話頭說：“后響還要下地干活，晌午來剃個頭。”剃頭匠熱情地招呼我三哥坐在“鬼臉青”柿子樹下的理發(fā)專用木圈椅子上；據(jù)說，這個木圈椅子是用海南黃花梨制作而成，是村醫(yī)吳成家當年坐堂行醫(yī)，好幾輩人坐診用的。后來土改時被沒收，現(xiàn)在大隊把椅子配給吳禿子理發(fā)用；這椅子，吳成家坐了好幾輩人，村里人來理發(fā)都坐在這椅子上，依然結(jié)實耐用（關(guān)于這把椅子，還有個故事，待以后再敘）。三哥仰臉往上瞅了一眼，嗬，稠密的柿葉間隙，鬼臉青柿子已泛黃色，過些天就可以摘下來漤熟吃了。 說起柿子樹，在我心目中，屹立在家鄉(xiāng)溝壑田園和街旁庭院的一棵棵古老拙樸的柿子樹，是堅忍不拔、旱澇不屈、長盛不衰的生命樹，是家鄉(xiāng)眾多樹種中的植物“活化石”。 村后的山坡上生長著繁茂的柿樹林；每年秋高氣爽的日子年里，覆蓋坡面的柿葉由濃郁的青綠漸變?yōu)獒u紫、紫紅、緋紅和艷紅；秋陽耀眼的季節(jié)，若有清風吹拂，嗬，整個坡面搖曳鼓蕩，流金溢彩，絢麗斑斕；滋潤眼簾，撩人眉目生情，心潮澎湃。 霜降后，妖嬈嫵媚的柿葉兒漸次脫離枝節(jié)，盤旋舞動，翩然飛落在坡坎上、街路上、院落里，洋溢著喜慶的氣氛；那一片片艷紅的柿葉恰似一個個默默含情的熱唇，親吻著故鄉(xiāng)的土地，仿佛是要答謝大地四季的滋養(yǎng)。斑駁黢黑、曲彎如虬的柿樹枝上掛滿了紅彤彤或黃澄澄的柿子。無垠的靛藍天幕下，飽滿壯碩的柿子密匝匝地垂掛在一條條枝節(jié)上，驕傲地映現(xiàn)著太陽的光彩，像一樹樹紅爍燃燒的火焰，像一團團金燦輝煌的希冀；這是大自然真誠慷慨的饋贈，是山野里陶醉人心的靚麗風景?？粗︻^，那只黑鴉在光亮的柿果上調(diào)皮的啄了一喙，不料被苦澀得一激靈，拋灑著驚恐嘶啞的怯叫，振翅急遁，倏地鉆天飛翔而去；瞧那兒，幾個頑童用套桿又摘下了個甜軟的紅柿，開心純真的嬉笑聲四溢蕩漾…… 觀軀干枝葉、花色形容等表象，柿樹種類難分伯仲；而從成熟的柿子形狀、色澤來看，柿子種類迥然不同。柿子有十幾個品種，比如牛心柿子、鬼臉青、栽家紅、羊果紅、映天紅、蓮花盤、雞鳴、蜜金、灰公公……家鄉(xiāng)還流傳著一首古老的柿子曲： （那個）柿子果兒有三紅，“栽家”、“羊果”、“映天紅”；定婚、娶親、看娘喲，哎呀呀——缺了哪樣路不通。 （那個）要養(yǎng)黃牛喲健又壯，還想男人不懶床；“蓮花盤”供奉神仙位喲，哎呀呀——好大“牛心”搭“雞鳴”。 （那個）“蜜金”甜呀皮兒黃，全憑力氣背回房；做人好歹心不歪喲，哎呀呀——“鬼臉青”賽似活閻王…… 這首用柿子名兒巧妙串起來的歌謠，能讓人感受到柿子對家鄉(xiāng)人們?nèi)粘Ｉ畹挠绊懀亨l(xiāng)風禮儀離不開柿子，寄托心中的美好祈盼離不開柿子，勸誡人們的醒世警言里也沒有離開柿子…… 生柿子是苦澀的，必須漤熟了、放軟紅了或削皮加工成柿餅才能吃。柿子皮晾干磨碎、或者將軟紅柿揉勻到玉米面里蒸饃、烙饃吃，甜絲絲的……把生柿子封裝在甕中，來年開春后，會變成一壇酸掉人牙的純天然香醋。 漤柿子是最快捷的一種吃法。漤得好的柿子，形色和硬度看似未變，其實內(nèi)瓤已經(jīng)熟甜。漤柿子的水溫太低漤不熟，過燙又易使表皮發(fā)黑；得要手放到水里能忍住燙的“甩手水”。每年生產(chǎn)隊分柿子那天的傍晚，滿天紅霞染紅了父親拉著的滿滿一架子車柿子。晚飯后，母親選柿子去除枝葉后洗凈，堆放到大水缸里，倒進適宜適量的熱水，上面覆蓋上碎麥秸和草苫……。天微亮，柿子就漤熟了，脆黃甜美的柿肉真解饞吶；天亮后，父親拉著新鮮的漤柿去集市賣掉，換些家用零花錢。 生產(chǎn)隊部門前那棵栽家紅柿樹枝杈上吊著的那口老鐘，總是在鄉(xiāng)親們清晨的夢里敲響；村口那棵映天紅老柿樹下，釘馬蹄掌子的草棚里總有騾馬強悍的踢踏和懾人的嘶鳴；村中央那棵在夏天如傘蓋般的蓮花盤大柿樹濃蔭下，走村串鄉(xiāng)的貨郎新帶來的各色頭繩和新穎的發(fā)卡，總會招引來姑娘們一串串銀鈴般開心喜悅、清亮歡快的笑聲……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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